《百鸟朝凤》 每位大师走之前都会拍一部神奇之作

吴天明导演（中）在拍摄现场指导陶泽如（右）等演员表演。

今日将和《美国队长3》同期上映的一部华语电影《百鸟朝凤》，该片没有大明星，没有市场上喜闻乐见的类型元素，讲述即将失落的民俗技艺，却得到了无数圈内人包括张艺谋、冯小刚、黄渤、范冰冰等人力荐，黄建新导演透露自己每次看都会流泪。这部片是第四代著名导演吴天明的遗作，他曾培养了张艺谋、陈凯歌、黄建新、顾长卫、芦苇等一批蜚声国内外的中国第五代电影人，影片早于2014年就完成，甚至还在当年拿过金鸡奖，但却迟迟未能公映，直到今日终于能够与观众见面。究竟影片为何拖延了这么久才得以上映，而吴天明生前又为本片做过哪些努力？新京报记者在电影上映前专访了吴天明的女儿吴妍妍，为留下来的这些疑问做出了解答。

主题

电影《百鸟朝凤》是吴天明导演对自身的写照，也体现了其对于艺术的深情。片中有一只不再被百鸟朝的凤凰，和不复再被人“朝”的唢呐。所讲述的就是传统的丧失，原有价值观的坍塌，回不去的过去和不愿意面对的将来。传统手艺逐渐被新的工具（西洋乐器）代替，面临失传，手艺人坚守还是不坚守？片子力图回答这个吴天明导演思索多年的问题，于是拍成电影，让所有人去思考。

故事

影片讲述的是李岷城与陶泽如新老两代唢呐艺人为了信念的坚守所产生的真挚的师徒情、父子情、兄弟情。从剧情来说，《百鸟朝凤》不温不火，但某些小细节的设定还是颇具张力，段子和梗不会让人觉得过于隐晦以至于get不到，也不会直白到让你懒得去笑。故事和逻辑展开都合理有序，埋下的戏根都记得之后收回来。若说缺陷，大概过于平淡了点。但考虑到导演是堪称第五代导演教父的吴天明，这种不温不火可能恰是有意识的克制。

看过试映的影评人表示印象最深的一个地方是焦三给火村村长吹百鸟朝凤那段，鲜血从唢呐口流出来，触目惊心，真是杜鹃啼血，“是我看过所有电影吐血桥段中最特别、最震撼的一次。”

人物

从人物上来看，焦三的性格刻画很成功，一个倔强又充满责任感的老头儿呼之欲出。焦三爷到最后已然是一个死命维护风雨飘摇的末代帝国老臣的样子，知道革命的号角已经吹到了大门口，“唢呐”的断头台就在不远处放着，但衷肠所在，日月可照，非得拼了最后一点力气，在时代的前进的洪流中螳臂当车，再为心爱的手艺拖延一秒也好。他愤怒地踢翻要出去打工的徒弟，将衣服扔得遍地都是，拼上性命捍卫尊严、手艺，哪怕被历史车轮碾轧得尸骨无存。可悲，可叹，可哀，可敬。陶泽如在《百鸟朝凤》中饰演焦三爷，他表示“已经多年没有遇到如此相吸的角色。电影中，传承的不仅是技艺，更多的是德，是风骨气质，是坚守信念的精神。这部戏很多地方都太像吴天明的精神了。吴天明导演是一位斗士，他以电影为武器，做他想做的事情。”他自曝进组后曾苦练唢呐技艺，只要有空便抱着唢呐琢磨，以便能够更加自然流畅地“言传身教”。

撰文/诸葛闹闹

■ 内幕解析

吴天明把自己的电影留给未来

（采访对象：吴妍妍 吴天明导演女儿，中国电影基金会吴天明青年电影专项基金总监）

拍摄历程

拍得累但是特别开心

在执导《百鸟朝凤》之前，吴天明已经将近10年没有拍片了，之所以选择了这样的题材，吴妍妍介绍说：“他就是拍自己想拍的东西，中间10年也有很多人拿过剧本给他，一些他不喜欢的题材他都拒绝了，我记得我还和他说过‘你是不是和钱有仇啊’，他说：我不喜欢的东西我不想拍，钱顶个屁用啊，我不想做这件事情。2011年的时候他看到一部《百鸟朝凤》的原著小说，是贵州人写的，写的也是贵州的事情，然后他就对这个小说有很多感觉，就说要拍这个，不过他把贵州的东西移到陕西这个他熟悉的地方。”

影片实际上拍摄的过程很顺利，“他在拍的时候虽然很累，但其实特别开心，是在四十二三摄氏度的气温下拍了很多场戏，我看照片上很多人身上都是朱红的颜色，每天要爬山要取景什么的，这些人都很开心，他说这些小伙子们都爬不过我。”

《百鸟朝凤》2012年开拍的，2013年得了一个金鸡奖，最后剪辑完成是2014年，记者问到后期为何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吴妍妍表示：“后面这个剪辑完成的时候是拖了很久，他（吴天明）觉得结尾那里处理得不是特别恰当，最后他2月份的修改是对结尾的修改，后期制作调音乐调了很长时间，用了将近大半年。”

发行阻碍

发行公司不知道怎么卖

《百鸟朝凤》拍摄得辛苦，但非常顺利，后期也没有遇到资金的困难，但是，当影片想要投入到发行上映的环节，问题开始出现了，吴妍妍回忆说：“最有问题的是后面，他走之前也在和几家发行公司谈这个问题，基本上就是比较悲观，说这个片子不太好发之类的，所以他一直也是在为这个片子的发行努力，也开了会，包括吴思远导演等都在讨论我们要怎么把这个片子发出去让观众看到。因为在两年前电影市场还没有现在这么好，那时候还是主流的那种，这是一部文艺电影，当时就说市场就看没头脑的，这片子拍得很好，但是他们不知道怎么卖。”

吴天明导演对此虽然感到无奈，但“他是一个永远不把自己的沮丧表现在外头的，他都是很乐观的样子。”影片剪辑全部完成是2014年2月，而一个月后，吴导就逝世了，在他最后的日子依然还在为这个电影能够上映而忙碌，吴妍妍回忆说，他当时还用手机给一个发行公司的老总发了短信，说你看一下我的片子，还是在为能上映做努力。

对于当今整个浮躁的市场或者作品，吴天明相当失望，吴妍妍对记者说：如果你看了这部电影你就知道了，他所有的态度都在这部电影里，是他作为电影艺术家对中国电影的认识和失望，还有他心里的信念，在这部电影里都有。当然他是失望的，他曾说现在都拍《爸爸去哪儿》了，我们还怎么拍电影啊？当时他经常很愤慨，很遗憾。

电影信念

为要不要赚钱而争吵

吴妍妍回忆说：我从没和他聊过上映票房什么的，这个事情我是特别想说的：大家以为吴导拍的片子可能不卖座、偏主旋律什么的，其实他从来不拍主旋律的电影，他拍海尔也是因为他喜欢海尔的精神。其实他所有的片子都挣钱了，没有赔钱的，《变脸》在全世界发行，在中国拿奖最多的就是《变脸》。《百鸟朝凤》从来没说过要不要赚钱，我们在这个片子之前是有过争吵的，我觉得在有限的创作生涯里，他拍了这样一部片子，市场这样浮躁，我觉得观众看完了感谢的会很少，他当时拍着桌子和我说“老子不是拍给观众看的，老子是留给未来观众看的。”他是这样看待这件事的，所以上次和黄导（黄建新）一起看这个片子，他是第二次看，还是觉得很感动，他觉得非常神奇，他说每一位大师在走之前都会拍一个神奇之作，这两个人物完全就是他在交替着写他自己，他自己也是全人类的精神层面，这个片子了不得的地方就在这里，也许有很多你觉得意念上的东西，其实他说的就是很多形而上的东西。

各方援手

陌生人赞助MV拍摄

从2013年到现在，从第五代的张艺谋、陈凯歌、黄建新，到管虎、韩寒等新一代导演，很多吴天明的圈内好友都在力挺这个电影，对此吴妍妍表示非常感恩，甚至很多不知名的陌生人都愿意为此片伸出援手。“（帮忙的人）太多了，现在我们志愿者的队伍就有将近几百人。像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很多都是你们不知道的，”吴妍妍介绍说：“像太合传媒的张总听到这个事就说我必须支持吴导，我们给你挂资源，各种广告资源在影院等。启泰文化也是给了几千万的硬广的资源。再比如说我有一天突然接到了陌生人的电话，说要给我们捐钱，说他听到了吴导的片子发行缺钱，说要我把账户给他。我说那不行，我都没见你面，你是谁我都不知道。他说不用知道我是谁，你不是缺钱吗，我给你打钱。后来我和他见面，他什么话都不说，就表示我很尊重吴天明导演，我就是想给你们做一些贡献，你们缺多少钱？所以这个片子的MV，就是他赞助的。业内的人士几乎都在支持，比方说黄晓明，比方说张艺谋导演，但是他现在回不来，他正在美国做后期，太多人了，我一时也想不起来。”

■ 心中的计划

1 他（吴天明）是一个很喜感的人，他是想要拍喜剧的，我们还给他准备了两部喜剧，他能拍得很好看的，但是没有拍摄成。

2 当时他（离世前）筹备的就是《大逃港》这部电影，前一天晚上我们还在谈对剧本的意见，他还准备发意见给投资方，本来过几个月就要开拍的一个戏，这是一个讲述逃往香港的故事。

3 我们正在谋划《岁月如织》，有时间的话我们会拍这个电影。

口述：吴妍妍

采写/新京报记者安莹 录音整理 吴奇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