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万元时薪”引发中国“互联网+教育”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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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4月1日电题:“1.8万元时薪”引发中国“互联网+教育”三问
记者余靖静、袁汝婷、廖君
一节单价9元的高中物理在线直播课“聚沙成塔”,使得授课的“在线教师”获得了超过1.8万元的时薪。消息一出,兴奋、质疑、反诘……一时成为舆论焦点。
网上激辩背后,牵出的是一个多少有点尴尬的话题:什么人可以从事在线教育?以及多个值得认真思考的话题:远程教育能否助推教育资源均等化?网络这样的新载体如何避免成为应试教育的新平台?
这位“网红在线教师”讲授的一节单价9元的高中物理在线直播课,被2600多名学生购买,扣除20%的在线平台分成后,一小时的实际收入超过1.8万元。
一部分人为此“点赞”,支持老师们通过互联网获得其应有的市场价值。“这些课程单价很低,‘在线教师’的高收入是来自于互联网的积聚效应。互联网就是有这么大的力量,可以把多数人不多的付出,汇聚成少数人的大额收入。”一位互联网从业者在网上说。
教育主管部门的声音要审慎许多。南京、杭州、武汉等多地教育部门负责人在肯定“在线教育是好事”的同时,纷纷表示,如果是在职中小学教师,利用网络进行变相有偿家教,“必须反对”。
一部分家长也有类似担心:如果公办学校的教师被允许到在线教育平台开课,而其收入远远超过学校,老师们的精力和心思会放到哪一边?
“哪里获得的报酬高,心思肯定花得多,这样就有可能放松现实当中对孩子的教育。”杭州家长曹建海说。
这种担心并非无水之源。浙江2015年起开始在全省开展为期三年的中小学校和在职中小学教师有偿补课专项治理工作。据记者了解,严查之下,一些教师甚至是特级教师选择从公办学校辞职,进入培训机构。
“这种趋势和担心都指向了一件事:公办教师的收入不高,薪资体系没有体现多劳多得,需要反思。”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教育界人士告诉记者。
这种尴尬,同样体现在一些公办学校自发尝试的“在线教育”中。杭州第十四中学2013年就开办了面向本校学生的在线学习平台“彩虹学堂”,很受学生欢迎。但目前只能服务校内学生,无法让其他学校的学生共享。
“这是一种资源浪费,但没有办法。老师们倾其心力,搭建起这个平台,完全是零报酬的。给自己学校的学生免费用,老师们愿意。可是进行免费社会共享,老师们认为,不如不做。”学校负责人说,“我们需要相应政策配套,来承认老师在课余时间付出的劳动,保护他们尝试新型教育方式的积极性和创造性。”
这次讨论中,有一些从事在线教育的企业认为,借助于互联网带来的技术及规模化红利,教育欠发达和资源匮乏地区的学生,有可能享受到国内最顶尖的教师资源。
这是否可以成为现实?记者调查发现,这种理念还是“看起来很美”。
记者在网上搜索了部分在线教育平台后发现,一般这些有盈利需求的教育平台单节课程价格从几十元到一百多元不等;有些课程在宣传时打出“单价低”的广告语,但实际操作中消费者需购买一个时间段的打包课程,总额也并不低。
“单说教学费用,农村地区基本上无法接受。”湖南省慈利县甘堰土家族乡中心学校校长张春说。
祈家湾四黄中学是位于湖北省武汉市黄陂区的一所寄宿制初中,学生九成左右都是留守儿童。校长谈宇国说,绝大部分学生家长都在外地务工,他们既没时间和精力进行了解、选择,也没有这么多钱送孩子去参加培训教育,无论形式是线上的还是线下的。
相比之下,依靠行政力量自上而下推动的“网络联校”等信息化工程,成为较好学校帮扶较弱学校的主要手段之一。
在湖南省凤凰县,箭道坪小学和位于农村的吉信完小和阿拉完小这3所学校的美术课特意安排在同一天、同一个时间段进行。依靠无线话筒、跟踪摄像头、高清投影、实时视频等设备,箭道坪小学的老师“一师三用”,解决了两所农村小学教师严重匮乏、相关课程不能开齐开足的难题。
但许多基层教育工作者反映,和硬件配足配齐相比,真正要让互联网技术发展惠及欠发达地区的教育,关键还在于师资和制度。
张春说,农村学校讲互联网教育或者教育信息化,最关键的是要更新教育理念、培训教师队伍、改变评价机制。“老师还在用书山题海引导学生应对考试,年纪越大的教师让学生练得越多,考试效果越好,他们也越不需要信息化。”
“现在基本上很偏远的学校都可以接触网络了,更大的问题是怎样实现不同地域、不同教育理念的平等对话。”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说,不平等是一个社会现实,相对偏远的地方,学校老师的知识存量、社会地位、教学理念都和发达地区存在差距。要实现平等交流,关键在于,除了网上的交流对话,还需要在地位、待遇等问题上也实现平等。
网上公开课其实已经不是太新的事物。TED talk、耶鲁公开课、果壳MOOC屡屡带给受众大开的脑洞与课后的深思。
而目前的各种网上教育,最受市场追捧的却是当前应试教育的“网上版”。如果只是由内容供应商把教材内容和视频放到网上,在线学习者延续几乎无差异的单向填鸭式教学,这样的“互联网+教育”模式是否有助于推动社会发展?
杭州从事IT业的家长徐海倩说,给孩子购买在线教育课程后发现,“这种课程都是录制好的,好处是可以反复播放学习,缺点是学习过程中,学生和老师之间缺少实时的反馈和交流。”
武汉取水楼小学语文老师戴英认为,线上培训忽略了教育的重要一环,就是学生和老师之间的互动,毕竟一个多小时的培训,几十个知识点,学生难免有不懂的地方,也有走神的时候,通过互动调动积极性,发现学生对知识掌握的模糊地带,及时解决,更有利于学生成绩的提高。
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互联网创业人士吐槽说:“‘慕课(MOOC)’之父塞巴斯蒂安·特龙曾自泼冷水,说他们的产品是糟糕的,没有像他们所期待的那样在教育人们。相比之下,中国的‘在线教育’创新似乎就变成了一个个‘手机刷题利器’,让你可以随时随地做题解题。”
储朝晖认为,如果把原来的旧式教育,套上一个互联网的外衣,那不仅达不到好的效果,而且弊端还会放大。比如,现在很多人从网上找试卷、题库给学生考试,那么人对人的填鸭式教育,就变成了人联合网络对学生的填鸭式教育。这就放大了弊端。
“当前很多号称搞在线教育的企业,其实根本没以搞好教育为目的,而只是想着赚钱,心思都放到所谓‘商业模式’上去了,几乎把在线教育当成了股市和期货市场。”北京高校教师金旭亮在他的新浪微博里写道。
储朝晖认为,总的思路应该是教育利用互联网,而不是互联网利用教育。技术的进步,应该成为教育利用的工具。现在很多人有误解,希望把互联网作为操作系统来办教育。这个尝试本末倒置,可能会出现问题。